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燕燕于飞

每每我意识到,我所爱的女人们终有一日是要出嫁的,就要或多或少地怅惘一阵。这种怅惘不能简单地归罪于一夫一妻制,当然,我不否认,一夫一妻制也是个原因。如果男人说自己未曾有过佳人夜侍寝的宏愿,多半是虚伪的,还有一些是自卑的,剩下的都是gay。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,恐怕是人性使然,何况我们中的好些人手捧空碗愤愤然。 惆怅的源头,并非是纠结于她们为何落入他人碗中而非我碗中,而是,我总觉得,这些可爱的女人不该落入任何人的碗中。但凡所爱之物,是否必须据有己有呢?我想是的,然而一旦为人或为己所有,她是否仍是当初那个可爱之物呢? 少不更事时,总为方鸿渐惋惜,若那日在雨中多候片刻,唐晓芙就要回心转意了。当时没有细想过“然后呢”,但即便想了,结论也不外乎是王子公主、幸福生活一类的俗物。现在想来,那时自然是幼稚得一塌糊涂。得了唐晓芙,围城便得解了么?逃进了孙柔嘉这座城,却绝望地发现其终不能使自己免于折磨。我并不是说方鸿渐做了错的选择,因为同为人,不难理解那脆弱的心理一旦崩塌后的慌不择路饥不择食之举。但我总相信,吃到嘴里的永远不是最美味的那块肉。那些永不可及的,才是一颗朱砂痣,一道白月光,那些不经意间遗失了的,才是永缠绕心魂的绿衣。唐晓芙,或许不过是另一座城罢了。相较于美好期待撞上残酷实现的潜在危险,我想孙柔嘉这座城未必更糟。 方鸿渐最后不免还是要回到这座城的,因为下一个去处并不明朗,也不见得更好。

可爱的女人们,若成了蚊子血、白米饭,我将痛心于这暴殄天物的现实,若成了绿衣,我必受困于这苦苦的萦绕中,永不得脱。相较之下,或许她们嫁作人妇于我而言应是最舒坦的。 然而这不过是口上妄谈的理性分析下之最好结果。我们的一切困扰之根源便在于,无力成为一个绝对理性者。即便追求终身,这仍是我们不可企及的目标,云一样高高在上。 真到了那一日,我一定不开心。若是她们再残忍些,邀我去她们的喜宴,那又该如何是好?这个尚未发生的困扰令我不安了许久。究竟是去还是不去呢?我倒是真想过诸多方案。其一,故作无事地去,因我一向将不愿为而为之视作锻炼心性的不二妙法。但只恐隐忍不足,流露了分毫不舍,引得新人不快。其二,直接无视,不去便不去。如此一来,确实免去了折磨,但似乎显得失礼。其三,编个蹩脚的借口,推脱了。这应是最好的办法,然而,作为一个常常连谎都说不圆的家伙,也是颇有压力的。 是的,尽管思虑了许久,却至今也未能拟出个妥帖的方案。一定要有人笑我无事自扰了,但于我而言,这确实是个颇为实际的困扰。 好在她们还未嫁。好心的女人们,多留给我些时间,让我好好想想,可否?莫要早早地将自己嫁了,可好? 好在她们还未嫁,我还可时常想起她们,有时梦见她们。 还记得去年春天,愚蠢地摔折了脊椎,以致更衣如厕多有不便,只得遵医嘱卧床休养。那之前曾不止一次地设想,只要给我一张床,排除这个世界的一切干扰,我大概可以一直睡到死吧。卧床之后才发觉这个假设必须被推翻。无聊和空虚,自是不必说,还有那无法排遣的若干情绪,在平时总不易察觉,那时却不依不饶。百无聊奈之际,偶然翻看以前写过的东西,无论小说也罢,杂感也罢,无厘头也罢,篇篇都是伊。 有时会学着伊的样子自言自语一阵,竟也莫名地颇感兴奋。而病榻之上所享有的梦境却似乎在戏弄我,时常使我沉迷,无法辨出自己所处的究竟是真实的情境还是臆想。我清楚地记得那时我和伊正在我家的阁楼上,听见楼下有钥匙转动的声音,是家里人回来了。我匆忙示意伊快躲起来,自己则下楼应付。之后我又回到楼上,却不知伊躲在了哪里,无论怎么叫伊也得不到回应,于是便翻箱倒柜地找,焦虑之余又毫无头绪,连抽屉,床头柜也打开仔细寻查一遍。似乎伊可以将自己变小了藏匿于其中。 这样的寻找到最后被证明是徒劳,而一般在这个时候,就不知缘何醒了过来,所能感觉到的,惟有干得发疼的舌头和喉咙。 伴我怅然的,唯剩得那几句苦涩的诗。 绿兮衣兮,绿衣黄里。心之忧矣,曷维其已? 绿兮衣兮,绿衣黄裳。心之忧矣,曷维其亡?绿兮丝兮,女所治兮。我思古人,俾无訧兮。 絺兮绤兮,凄其以风,我思古人,实获我心。 必须承认,她们之于我,不是全部,也不至于有何可怕的伤害,但如股上的一两肉,割了,死不了,只是留下终身的疤。平日藏于罗绮之下,他人永不知晓,然而那里的痒痛,却总须自己躲在无人处动手抓挠。 昨日绿衣黄里,明日燕燕于飞。从此之后,我将作为一个局外人,看着她们从朱砂痣到蚊子血,从白月光到白米饭。 那是哪年,她们倚着一扇拱门,手持小扇,轻掩皓齿吃吃笑,朱颜映红满树花。那是哪年,她们撑着伞,踱出唐晓芙的宅院,见着全身被淋透的我,不解道:“公子是在等什么人么?何不打伞?”说罢,用伞遮住了我头上的那片天。 这时光,一去不返了。我只能想着她们的种种,心里责备着她们过往的任性与顽皮,口中呓着:“汝啊,汝啊……” 可爱的,善良的女人们啊,莫要这样着急,莫要早早地嫁了他人,可好? 再不然…… 卿若嫁,莫发喜帖与我,可好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