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年的時光倏忽而逝，一去不返的人生又向前推進了一個不多不少的刻度。太多因果，太多關聯，等著這段歲月沉澱下來，在以後的日子里泛起陣陣泡沫。
還記得看到你的第一眼，那是舷窗外灰白的房子與叢叢綠影。不過如此，我想。並沒有飛抵戴高樂機場時那般驚異。台灣是個舊而乾淨的地方。來之前朋友告訴我，果真不錯。
從桃園機場出來時天氣很熱。已經是九月中旬了，看來真的是接近了回歸線。天空晴朗得昏沉，窄窄的中山高速公路兩側，困意濃濃。除了一路的白色車牌外，並未有太多新奇。我拿出辦好的中華電信<手機卡，給家人報了平安。新竹清華來接機的姐姐將宿舍鑰匙遞到我手中。一切的一切，是那麼清晰。可這已經是六個月前的事情了。
帶上數字的眼鏡，你瘦削得只有北京清華的三分之一。教師數量、學生數量、學校面積甚至二校門的大小。校園裡的樓普遍不怎麼好看。裸露的混凝土與白瓷磚。難怪曾經來過這裡的同學對我抱怨連連。這並不是一個令人一見鍾情的地方。你的美，需要用時光去琢磨，用生命去體會。
這裡的宿舍不寬，卻有著嚴格的垃圾分類；這裡的學生不多，卻有著隔間充足外加全天候的淋浴設備；這裡的校園不小，卻有著隨處可見的熱溫冷淨水機；這裡的歷史不長，卻感受得到周圍居民和畢業校友們對它的深愛。週末到了，成功湖畔的草坪上，散步的是周圍社區的阿公阿媽；擺攤的是受社會系老師邀請來推廣產品的有機農家；玩鬧遊戲的是一站地外復興國小的孩子；碼頭攝影的是貌似親密無間的新郎新娘。松鼠和校狗，同樣的不慌不忙。霸道的大榕樹下，幾石凳，一石桌。
從偏僻的仁齋一路下山，路過風雲樓和水木餐廳。自助投幣式的打字店，那從未去過的胖達咖啡屋，洗衣店，眼鏡店，廣播室，不知買了多少張國光客運的小賣店，都還在那裡嗎？原來那一桶一桶的，不叫洗衣液，而叫洗衣精呢。
記憶如潮水般洪波湧起，不願觸碰的枯枝敗葉瞬間想起了她們曾經紛紛而下的美麗樣子。翻開桌旁水木書店買的行事歷，那是你們剛剛離開枝椏的那一刻。九月十日，中午抵臺，買書，入住宿舍。日期是時間的標籤，無論你早起晚睡，無論你徹夜不眠，無論你醉眼未開，無論你笑斬黃昏，一頁過去，便是七天。在推土機的面前，你能做的除了血肉橫飛，便是體無完膚。親愛的灣灣，我和你相處的日子，竟然連這個小本的一半也填不滿。
翻哪翻哪翻哪，我是參加了多少沙龍，去了多少次台北，見了多少有趣的人，又借了多少本根本看不完的書。竹塹城那呼呼的風啊，刮不走一首首走路的歌。北京的清華太大，也太快了，容不下過客噠噠的腳步。這裡沒有二十四小時的小七，在凌晨三點的夜色中用一盒咖喱飯溫暖冷落的心。清閒呢是一種罪惡，於是隨之而來的熱情也成為了不可能。人們不會關心你。人們似乎需要你的關心。
那些不會說的事，卻也不必去說。每個人都是一座冰山，你看不見的並不代表沒有發生。可是冰山終究會消融，大海才是唯一的家。
記憶中的天氣是那麼晴朗，像冒著熱氣的烤白薯。一百九十九塊的自動折叠傘丟了三次，最後一把帶著她的陰雨綿綿隨我回到北京。夜晚總是魅惑的，臺積館看不見的星星，旁若無人練習網球的美麗少女和侏儒哥哥，一幫天真正義的孩子，一張拉斐爾的《雅典學院》。 我們現在假定人就是人，而人對世界的關係是一種人的關係，那麽你就只能用愛來交換愛，只能用信任來交換信任，等等。如果你想得到藝術的享受，那你就必須是一個有藝術修養的人，如果你想感化別人，那你就必須是一個實際上能鼓舞和推動別人前進的人。你對人和對自然界的一切關係，都必須是你的現實的個人生活的、與你的意志的對象相符合的特定表現。如果你在戀愛，但沒有引起對方的愛，也就是說，如果你的愛作爲愛沒有使對方産生相應的愛，如果你作爲戀愛者通過你的生命表現沒有使你成爲被愛的人，那麽你的愛就是無力的，就是不幸。卡爾 馬克思先生如是說。
哦親愛的，我累了。我不是國境之南的鵝鑾鼻，我不是浪跡天涯的風吹沙。我只是那個伸手不見明月的夜晚里跪下為你祈福的末末。一愿世清平，二愿體康健，三愿臨老頭，數與君相見。這真的可以嗎？我的鹿港，我的宜蘭，我的墾丁，我的花蓮。哦還是不要再見的好。這世界，美得令人心碎，醜得令人心痛。他人是地獄，當我們再次迎來月暈的時候，會不會雙雙變身狼人呢？
我要走啦，走啦
走向綠霧濛濛的天涯
走哇！怎麼又走到你的窗前
窗口垂著相約的手帕
不！這不是我，不是
有罪的是褐色小馬
它沒弄懂昨夜可怕的誓言
把我又帶到你家
末末
二零一三年三月二十五日一時
（採編:余澤霖 責編:余澤霖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