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蓝移

老杨是小镇的骄傲,县中的佼佼者。如愿考上这所百年名校,读他钟爱的物理。

春秋是乖巧的上海女孩,一路顺风顺水,一分之差没进管理学院,调剂到物理系。

大一时,大家仿佛都没什么心思念书,只有老杨苦读不辍。大家一窝蜂地参加学生会,又一窝蜂地退出,老杨坚持了下来,成了一名摄影干事。系里配给他一台老式海鸥牌相机,几卷柯达胶卷。虽然只干了一年,也让理工男老杨增添了几分文艺情趣。老杨的作业和实验报告是可以随便抄的,这种普渡众生的情怀在学霸界尤为难得,这关系到一个学霸的自我修养。有了这种修养,老杨就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学霸,而是一个文艺的学霸,一个有道德的学霸,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学霸,一个有益于人民的学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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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秋号称物理系百年第一美女,这是实话。当然,本校前50年没有物理系,后40年的物理系没有女生。只是近年来物理系沦为调剂专业,每年总有一两个女娃从管理、软件之类的热门掉下来。虽说聊胜于无,到底狼多肉少。到了我这届,居然凑齐了七个女孩,人称“葫芦七姐妹”。春秋排名第一,是理所当然的大娃。能不能从学长那里搞到全套的实验报告全靠她了。那时上专业课,第一排坐着七个男学霸,第二排坐着七个女生。怎么说呢,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女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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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杨是正派孩子,大一时我们在宿舍集体观摩爱情动作片,跑来串门的老杨吓了一跳,好久憋出一句,“不犯法吧?”。往后每回看片,老杨准时串门,不是找老汤讨论高阶方程,就是问我借小说,借完还赖着不走。大二时老杨已经熟门熟路,进门招呼都不打,直奔傅同学那台五毒俱全的电脑,打开D盘“学习”目录下的“刚体运动”,津津有味地欣赏起自己喜爱的女影星。大三时“刚体运动”下新建了文件夹“老杨的最爱”,老杨羞涩地表示毫不知情,硬说是我陷害他。大四时老杨用奖学金买了台电脑,从此再没找我借过小说。倒是有一回把自己关在宿舍苦学英语,大声朗读音标“喔~喔~喔~啊~啊~啊~呜~呜~呜”,声情并茂栩栩如生。门口围拢了半个楼道的男生,都以为老杨想开了,以身作则自导自演。

春秋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孩,平时不显山不露水,也不见她如何用功,考试成绩却总名列前茅。春秋的功夫在考前三天,她“傍”上一男学霸,借他的笔记,一块去自修,还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,“偶霸,这道题再给人家讲讲嘛”,“偶霸,你好厉害哦,这样的方程都会解”。“偶霸”顿时酥软了。咽了咽口水,把自己珍藏的小经验小秘诀一股脑儿传授给了春秋。一门考完,正打算找春秋一块去回民餐厅吃炒饭,顺便聊聊自己多年来在熵函数方面的心得,却心碎地发现春秋跟另一个“偶霸”自修去了。成绩公布,“偶霸”们发现自己居然考不过春秋。此时的春秋已恢复女神的作派,举手投足间不再春意盎然也不再暗送秋波。懊恼不已的“偶霸”们想起《天龙八部》中那个专吸高手内力的丁春秋,“春秋春秋”就这么叫出来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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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年冬天,一场狮子座流星雨如约而至。我们在操场上铺张报纸,一边仰着头一边冻得瑟瑟发抖之时,老杨利用“前干事”的职务之便,带春秋去了物理楼的天台,居然摆了两张躺椅和一个热水瓶。两人喝着热茶数着流星没准还唱着歌,老杨说,看见那颗蓝色的星吗?正在靠近的恒星,发出的光是偏蓝色的。春秋说看见了,那叫蓝移,偶霸你说过的。老杨又问,知道星星的等级怎么分吗?春秋说不知道。老杨告诉她,最亮的是O星,随后依次是B星A星F星G星K星M星。那是星星们在说,Oh, Be A Fine Girl, Kiss Me。黑暗中,他感到了春秋温热的嘴唇。

从此,老杨成了春秋的固定“偶霸”,我们担心老杨的童子功抗不住春秋的吸星大法,没准哪天早上喝着一碗冷粥就撅过去。临近毕业,老杨日见忧伤。散伙饭上,两人旁若无人地拥抱,春秋的眼泪打湿了老杨的肩膀。老杨直升本校,攻读天体物理,春秋远赴美国。走的那天,春秋的爸妈不让老杨去机场送她,从不喝酒的老杨醉倒在天台。过了很久,有一回大家说起春秋,我开玩笑说不知在美利坚,春秋的吸星大法还管用不。没有人笑,回头一看是老杨,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。

又过了很多年,春秋嫁给了华人教授的儿子,又拿到博士学位留校任教,再回母校已是“访问学者”的身份。讲座结束后,稚气的小摄影干事忙着给她和领导合影。春秋想起了老杨。她向系领导提了一个要求,想看看当年老杨拍下的胶卷。胶卷好不容易找来了,和那台海鸥牌相机一起锁在一个落满灰尘的柜子里。春秋回到芝加哥,在全息实验室把胶卷全洗出来。除了那些正襟危坐的领导,春秋看见自己一本正经地做着实验,竞选班委时怯生生地演讲,运动会上举着“物理系”的牌子,舞会时搂着别的男生的腰,听着无聊的学术报告打瞌睡。那么多那么多,全是她。梳着短发,青春逼人,那是她在老杨眼中最初的样子。

每一张照片,记录的不过是镜头后那双深情的眼睛。

她想起了那场遥远的流星雨,想起星星们说的话。蓝色的星光代表我爱你。可惜相隔多少光年,即使是光速,也要多年后才抵达你的眼睛。那颗星或许早已湮灭,消失在茫茫宇宙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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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向夜空望去,那颗已经不在的星,依然发出温暖的光芒。

原文地址:http://blog.renren.com/blog/223694016/898275193

(采编:陈静;责编:刘铮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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