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密州苏轼·黄州苏轼·儋州苏轼(三)

即便面临最困难的处境,紧皱的眉头也不妨舒展开来,给心灵以片刻的宁静,之后继续奋斗,也许会更为精神抖擞。而这种宁静的时刻,不必刻意去排入日程表里,随意率性而得,尽情沉浸其中,方为人生的一种大自在。

密州苏轼·黄州苏轼·儋州苏轼(三)

文 / 沐风(山东大学)

前文说到,晚年的苏轼,自嘲得最为彻底,也正是在这种自嘲中,达到了超然中的超然。苏轼的《在儋耳书》一文,正体现了这种状态。他先写自己来到海岛上的凄然神伤,何时出岛,难觅希望。但转念一想,“天地在积水中,九州在大瀛海中,中国在少海中,有生孰不在岛中者?”接着他写下了一个著名的譬喻:蚂蚁困在盆水覆地中的一根小草上,“茫然不知所济”,后来脱险,还向同伴感叹“几不复与子相见!”在人看来,这多么可笑,而人又何尝不是陷在这种困境不能自拔呢!写到这里,苏轼凄清顿消,转而“念此可以一笑”,惨遭贬谪海外的人生大难,就在这样一个幽默的自嘲之喻中淡然消解了。 苏轼之所以对人生有这种通透的了悟,与他晚年对过分执著的勘破有莫大关系。 苏轼的前半生,执著于治国安民的济世之愿,有着“西北望,射天狼”的宏大抱负,这自然不难理解;但黄州之后的他,走向坦然淡定,理应不再受世事牵绊,还有什么不能放下呢? 有。这就是对“隐”的执著。

离开黄州,苏轼的生活也走出了低谷,从此走上了一条平步青云的仕途之路,这反倒不合苏轼心意。他在很多诗文里,表达了归隐的强烈愿望,如《次荆公韵四绝》中“劝我试求三亩宅,从公已觉十年迟”,居于汴京时所书《杜介送鱼》中“醉眼朦胧觅归路,松江烟雨晚疏疏”,七古《书王定国所画烟江叠嶂图》中“还君此画三叹息,山中故人应有召我归来篇”,在颍州时所作《淮上早发》中“此生定向江湖老,默数淮中十往来”。倘若苏轼日后没有再遭贬谪,他应会如上述诗中所说,在适当时候辞官归隐,不问世事。苏轼在汴京位极人臣,却一再请求外放,也可以看出他汲汲于隐的心态。 苏轼的“求隐”并不消极,不管他身居何地何位,依然处处尽着自己的职责,但这种责任某种程度上也是心灵的负担。何况朝廷中的党争已不再着眼于国计民生,而全然是私人争斗,更让他十分厌恶。因而,他的宦海生涯越是春风得意,他便越发欣羡田园之乐,向往东篱之趣。他把心灵的快乐,寄托在无官一身轻后的躬耕陇亩之中。这样一份牵挂,时刻郁结于苏轼的心中。 一朝遭贬,苏轼在挫折中反而无须再为仕与隐的矛盾发愁了。在困难面前,他真正放下了那种过分执著的心态。在惠州,苏轼写下了《记游松风亭》,写的是一件小事,却有着发人深省的哲理: 余尝寓居惠州嘉佑寺,纵步松风亭下。足力疲乏,思欲就林止息。望亭宇尚在木末,意谓是如何得到?良久,忽曰:“此间有甚么歇不得处?”由是如挂钩之鱼,忽得解脱。若人悟此,虽兵阵相接,鼓声如雷霆,进则死敌,退则死法,当甚么时也不妨熟歇。 我想,许多在人生之路上艰苦奋斗一心向前的人们,感到浑身疲倦时,不如看看这篇文章。最让我欣赏的,不仅在于苏轼对自己的宽容,更在于苏轼由此引发的联想。他的兵阵相接也不妨熟歇的理论,也许会为兵家所耻笑,但正是这种奇特的视角,给了我们一种全新的处世态度。即便面临最困难的处境,紧皱的眉头也不妨舒展开来,给心灵以片刻的宁静,之后继续奋斗,也许会更为精神抖擞。而这种宁静的时刻,不必刻意去排入日程表里,随意率性而得,尽情沉浸其中,方为人生的一种大自在。要得到这种自在,关键要学会“放下”,放下心中过分执著的一切,甚至要放下对“放下”的过分执著,从而也抛却了心中的繁芜与苦恼。 晚年深得佛家之真谛的苏轼,正是领悟了这一要义。临终前,友人劝他此时应着力心念西天往生极乐,弥留之际的他回道:“着力即差!”这一信念,在苏轼谪居南海的岁月中充分体现了出来,让他轻松地“享受”了这段条件最为艰苦的生活。

既然无须着力,不再去计较得失,心中无牵无挂,那么,又有什么生活不可以享受呢?乐亦乐,苦亦乐。如果说黄州的苏轼以一种淡看名利的旷达而具备“也无风雨也无晴”的心态,那么惠州、儋州的苏轼,则以一种随遇而安的逍遥而至于“处处风雨处处晴”的境界,纵然身外风雨如晦,心内依然晴空万里,乐得自在。这种情怀,谈不上入世,却也并非出世,我称之为“容世”。